噢，我嚴重質疑人有幾顆智齒可以拔。(捧著臉頰怨聲載道)

我明明高中就拔過一顆禍害遺千年的智齒，暑假又拔了不知道兩顆還三顆，怎麼又有得拔？

該不會我整口都是智齒的天下吧？

(唔，後來咱們可靠的家庭醫師證實，我暑假只拔了兩顆，所以總合起來剛好四顆，所有智齒庫存量出清完畢)

智齒智齒，多長也不會增進智慧、博學多聞，加上他可能妨礙牙齒排列、增加至牙的可能性，我真不知道人長智齒究竟有何用意，看來古人美稱他『智慧之齒』的動機原因一切不明值得疑竇……

好吧，重點來了，我這次趁著國慶連假回了嘉義探親，順道拔了顆智齒。

這顆智齒原本暑假末期就要將他剷除夷平，但是因為我先拔了上方已臻成熟那位，容易流血體質的我再動工下方一口氣拔兩顆可能會出人命…所以醫生勒令我下回返鄉再盡速就醫。

於是乎，我就趕在星期一搭車回台北的那個上午去拔了我的智齒，剷除醫生的心腹大患。

其實我挺不想拔這顆智齒的，說實話，我倒不覺得智齒有什麼危害到我的嚴重事蹟，頂多刷牙真的不甚方便──因為他長在天高皇帝遠的邊疆地區，牙刷先生鞭長不及的地帶，智齒先生至今尚未叛變，而且透過鏡子觀察他，只冒出小小的頭兒，年幼的他應該是不會引軍發動政變，我不禁萌生臨陣脫逃的想法。

但是問題來了，我親愛的妹妹也長了智齒，一口氣三顆，而且這位小姐似乎會磨到自己的臉皮，所以他非拔不可。這跟我有什麼關聯性呢？因為，我親愛的妹妹十分害怕拔牙，說什麼也不願意去造訪牙醫，媽咪大人鑒於我有前科，要我肩負楷模，遊說妹妹去拔牙，所以頒布懿旨要我們一同去拜訪牙醫先生。

礙於我必須作為妹妹的好榜樣，臨陣脫逃計畫宣告失敗，雖然怕痛但是不得不屈就媽咪的威嚴前去就診。

施工(?)當天早晨，妹妹還神經兮兮的問我上次拔牙經驗，痛不痛？

恩，拔完會血流如柱寢食難安，當然生不如死，不過深怕妹妹聽完事情真相萌生退縮念頭，我只好撿優點說：『拔的時候不會痛啊，很快呢，高醫師撥的一聲就施工完成了，上回媽咪才問我說要不要借手給我握，話都沒說完就順利解決了，不要怕啦，安全安全！』

妹妹看我笑容可掬，半信半疑的點點頭，準備赴約。

九點多，到了高醫師那，我跟妹妹窩在沙發上，等待護士的召喚。

等待的時間總是會消磨人的意志，尤其是昨晚六點才睡的人。我不知不覺睡著了，還一個人霸佔了高醫師提供就診病患等待的沙發椅，橫躺睡得不亦樂乎。直到護士高聲呼喚：『盧潔琦！』我才從大寐驚醒。

噢！換我了。(愁眉)

妹妹投來一抹『望君珍重』的眼神，我苦笑著尾隨護士前去拔牙。

照x光後我躺在手術台上，靜默聽著隔壁桌傳來『嘰──嘰、嘰』的刺耳聲響，心跳規律急促的跳動附和著機器電鑽的節奏，天花板雪白的瓷磚似乎隨著緊湊的心跳和尖銳的聲音微微晃動。

一會兒，高醫師探過頭來，盯著電腦螢幕(高級的牙醫設備，每台診療椅都配有連線電腦可以看病歷和x光片)出了神。

媽咪湊熱鬧不落人後，也擠過來一探究竟。

『你看看，牙齒長橫的了，水平智齒，早就該拔了，現在拔有點麻煩唷。』高醫師有些沉吟的對我解釋，我瞅著高醫師開始感到有些不安。

印象中高醫師從未出現這副表情，上回解決我高中時期長成香蕉形狀的智齒他也是一派輕鬆。那回工程著實耗費他一番心力，施工過程費時半個小時，把牙齒捏碎一片片拆除，甚至站起來拔冥頑不靈的牙根他都沒有出現這樣擔憂的神色，現下竟然流露凝重神情，看來這次的工程不是這麼好對付的……(抖)

高醫師將麻醉針筒戳進我的牙齒，準備大展身手，我擰起眉心，感覺知覺一點一滴漸漸抽離我的右半邊臉頰，我的舌頭不能動彈，右邊的臉頰熱熱麻麻的，這次的麻藥打得比上次還要來得久？正在我準備提出疑問時，高醫師又給我補了一針。

這次竟然動員兩管麻醉劑……不安的因子在心底泛起更大的漣漪。

緊接著，我就聽到方才『嘰嘰』聲在我的嘴裡揚起。

嘰──嘰嘰嘰……唧唧復唧唧，醫師當戶織，只不過嘆息對象是我。手心狂盜汗，心中有上千疑問，我拔智齒從沒動用過電鑽，怎麼這回情況改觀？

妹妹不知何時也跟過來參觀，看見電鑽他徹底的嚇了一大跳。『啊？還要用這啊？』他一臉惶恐，我瞄見他準備轉身逃離現場的退卻步伐。

『不用啦，只有你姊姊要，他情況特殊，因為他的牙齒不往上長長橫的，完全朝水平線生長，我就把他跟其他牙齒磨開啦，順便把他的牙床切開一點。』醫師好整以暇的回答，好像談論今天天氣是陰是晴一樣稀鬆平常。

什麼？牙床切開？我整個人錯愕一大下。

妹妹也彈了一大下。

媽媽驚恐萬分的繼續追問：『啊？長橫的？怎麼長啊？這樣要怎麼拔？』

醫師停下手中的電鑽，望了望媽媽，露出牲畜無害的淺笑。『喔，因為長橫的不能硬拔，傷口會很大，他整個智齒都沒長出來，都包在牙齦裡，只冒出一點點牙齒，埋在牙床裡的都擠到了其他的牙齒了，所以我要開刀拔牙。(笑)』

是惡魔……這個醫師是惡魔……我當下有跳起來抱著頭拔腿就跑的念頭。

所以說，我誤會那顆毫無造反可能性的智齒，其實早就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揭竿起義了？

醫師繼續鑽，我覻著觀眾席的方向──斜前方，望見媽咪驚慌失措得嘴巴半開，右手捧著臉頰，好像那些電鑽全鑽到他嘴裡。每次拔智齒都有媽媽的實況轉播，這回媽媽連轉播都說不出口，妹妹緊貼著後方的玻璃一臉泫然欲泣，看來施工情況十分慘重。

我勇敢的聽著各式各樣奇怪工具在我嘴裡敲敲打打，切割、旋鑽，彷彿在琢磨寶石一樣專注且仔細。

醫師請出了我熟悉的大鉗子，小型老虎鉗，似乎使勁用力的拔著。說似乎是因為我右邊的臉頰完全不能感同身受，只能從眾人驚呼、護士小姐緊握吸水管的力道，還有醫師整個人倒彈的距離判定他已用盡十成功力。

『不行的話再一隻。』醫生對身邊的護士小姐吩咐到。

再一隻什麼？我不明究裡，但是沒有追問，事實上我也不能追問。

撥。

撥。

一絲濃濃的腥甜味在嘴裡蔓延，臉上有搔癢的感觸。

用殘存的力氣動了動舌尖，我的喉口跟齒腔裡有異物感，脆脆的，硬硬的不明物體佔據我的口腔生態。

護士小姐忙碌的在我的齒腔裡忙進忙出，我轉動眼珠凝睇著醫師搖頭晃腦一臉無奈的又拿出電鑽，夾雜妹妹與母親到抽一口冷氣的驚呼與哀嚎，繼續切割工程。

同樣的場景跟鏡頭不停反覆上演著，拔牙，電鑽，拔牙，電鑽。

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，微薄的意識聽見醫師下達最後的指令：『可以漱漱口了』，通常這是完結工程的最後步驟，我撐起身乖巧的拉起紙杯漱口，看見醫師點頭準備放行。

淡掃牆上時鐘一眼，10點半左右到11點半，費時將近一小時，我的拔牙工程圓滿落幕了。

『你看你看，你的牙根都長歪了，很難拔呢。』醫師笑吟吟的戳著手術台上的牙齒殘骸，一根，兩根，三根，三條牙根無言靜默著躺在鐵製托盤上，有志一同的nike形狀，像是三枚玉白的鉤子。『很少有醫師願意拔的，通常都會要你轉診，叔叔技術很好啦，你看我幫你拔得多好，傷口多小。』

我聽著高醫師揶揄出神的想著，如果給技術不高明牙醫師硬拔，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？光想我就渾身發抖。

我緩緩步向櫃檯，準備和不願等待跑回沙發就座的媽媽跟妹妹會合，順便通知妹妹上陣。

豈料，兩人看見我平安無恙安然踱出診療室竟然滿臉驚恐，三步併成兩步飛也似得朝我直撲過來，七手八腳合力把我推回診療室。

『怎樣啦？』緊咬者紗布的我含糊不清的追問著兩人詭異的行為。

『你你你……你臉上都是血跟牙齒！』妹妹戲劇化的抖著手指，指向我的臉孔。

啊？牙齒？我走回診療室後方的洗手檯，望見我雪白的小臉有著大大小小的米白碎片和細小的紅點。一點點腥紅，是凝固過後的血珠，盈白的殘點，是我被醫師捏碎的牙齒碎片。

原來方才的搔癢感就是在我臉上下血雨跟噴牙碎！(頹倒)

很好，我完全理解我妹妹媽咪為什麼驚恐的推我回診療室了。

這樣走出門不把所有客人嚇跑才怪！

我立刻清洗臉頰，媽媽還打趣的笑著說怎麼不拍照留戀。拜託…誰會想拍啊，嚇都嚇慌了。我是沒帶相機啦，不過就算有帶我也不想拍照存證，這麼恐怖的照片流露市面能看嗎？

妹妹小小聲的嘀咕他今天身體不好不想拔牙，不過媽媽還是把他推上了手術台。嗚呼哀哉，不過我是替牙醫師默哀，想當初牙醫師替妹妹鑽牙他整個人扭動、三不五時就使出蚯蚓脫逃術滑下診療椅，害牙醫師不敢動手深怕鑽錯牙，這次是高難度的拔牙……哀，醫師，請珍重。

我將臉頰上的殘骸通通清理乾淨，跑進診療室看妹妹的施工情況。

高醫師似乎有前車之鑑，他這回動員了三個護士小姐，一個把妹妹按住，一個協助工程，另外一個隨時待命。

妹妹開始哀嚎，不過牙醫師充耳不聞，繼續完成他的使命，鎮定的把麻醉藥劑推進妹妹哇哇大叫的嘴裡。

媽媽開始替我解說：『你看妹妹的麻醉藥，才一點點，你的超級多，還三根哩。』

『三根？』我一頭霧水的看著媽媽，明明我就記得只打兩根。

『喔，他後來還叫護士多準備一管，要是沒順利拔完就再給你補一針。』

『……。』原來醫師說的再一個是這麼回事，我的果然是大工程！我就知道這是很危險的！

打完麻醉針後的妹妹依舊生龍活虎的張大嘴大叫，身體扭動著，看來麻醉藥似乎沒起太大成效。一切只能仰賴醫師的技術了，只見高醫師伺機在旁，看準時機一使勁──

牙齒輕輕鬆鬆到手擒來。完全不花2分鐘。

我無言的睖瞪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閃電手法，醫師像是變魔術一樣，一眨眼牙齒就平安躺在他手上了，拔牙時間遠遠比不上安撫妹妹的時間。

妹妹依舊在哀嚎著他不要拔牙，牙醫師沒好氣的通知他『我拔好了』，妹妹停下驚慌傻眼地望著已經與他分家的牙齒。

『好快唷。』妹妹訥訥的呢喃道。

拔牙過程順利結束，護士小姐對我們殷切叮嚀一些日常生活注意事項後，我們姊妹倆準備打道回府。笑著揮手著跟醫師道別，豈料，醫師神情複雜跟我們再見。

出了門口，我跟妹妹續續聒聒繼續聊天(好孩子千萬別模仿，拔完智齒後請靜養)，一往一來間，我望見他的血盆大口。

『……佳佳你的嘴巴都是血！(鬼叫)』

『……你也是！(哭鬧)』

……我們剛剛是這樣跟牙醫師說再見的嗎？

難怪醫師會神情複雜。

低垂著首，我和媽媽妹妹靜靜的走向停車位，撫著腫脹的右臉，接下來的苦難才正要開始….(?)